兀限不循环-余量看置顶

*扶贫干部诸葛渊/辍学高中生李火旺

*连载纪实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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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火旺被徐年扶着肩膀带进了堂屋，但他还是伸长了脖子想往外看，徐年对他说：“你把那些人打得很厉害？”

 

“也不是很厉害……”

 

“流血没？”

 

李火旺低下头不说话，这就是默认了。徐年沉默了一阵，接着开口道：“你在这里安静待着，我出去看看，千万别出来。”

 

之后徐年就走了出去。

 

刚开始李火旺还能听到她和诸葛渊与门外那些人理论，他们都是小孩的父母，李火旺估计那些小屁孩被自己揍过之后就跑回去向父母告状，所以这才找上门来了。

 

但面对这些人，诸葛渊和徐年的理论声渐渐就被吵闹声压了下去，那些村民吵嚷着要进来收拾李火旺，诸葛渊一直在制止他们，但他的教养和礼貌在此时此刻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李火旺看势头不太对，就趴在门板上偷偷冒了一双眼睛出去，想看看那些人究竟在闹些什么。

 

其中一个眼尖的村民一眼就看到躲在门板后面的李火旺，刚刚还被诸葛渊勉强按下去的气焰一下子又嚣张起来。李火旺被那个村民用手指着，他赶紧把头缩回去靠着门板想了一会儿，李火旺觉得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而且那些大人脸皮厚起来没准比他们家的小屁孩还要无赖。

 

忽然，李火旺计上心头，他把塞在鼻子里的纸条拿出来，又抹了抹鼻子，鼻血似乎已经止住了，但这明显不是李火旺想要的结果。他用手捏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又捂住鼻子用力一擤，很快，他就感受到一股热流重新从鼻孔里面冒了出来。

 

鼻血从人中流到李火旺的嘴里，他赶紧用手把鼻血抹开，一张脸被他抹得乱七八糟，然后他就阴沉着脸从门后走了出去。那些吵闹的村民看到李火旺突然出现后还安静了几秒，接着就是更大的质问声，甚至还想把拦在门口的诸葛渊和徐年扒开，但李火旺一点也不害怕，他巴不得这些人冲进来把他揍一顿，这样吃亏的就是自己，而且把自己揍进医院了，出医药费的就不会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李火旺以不可察觉的弧度翘了一下嘴角，他默默走到诸葛渊和徐年的身后，站在他们二人的中间，然后抬起了那张被鼻血打湿的脸。

 

“你们要打我是吧？那就来打吧。”

 

李火旺平静地说道，诸葛渊感到诧异地扭过头看向李火旺，在看到李火旺满脸的鲜血后他也怔住了。

 

“你小子！敢打我儿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为首的那个男人就是狗娃的老爹，他扔下锄头就要把诸葛渊挡在他面前的手臂推开，但诸葛渊极力拦住他，诸葛渊已经满头是汗了，用带着怒意的声音对眼前这群这人说道：“你们一帮成年人跟一个学生置什么气！他犯了错，你们就要把他打死不成！？”

 

诸葛渊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些人的怒气就更盛了，特别是冲在最前面的狗娃他爹嚷嚷道：“你个狗屁当官的最好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把你举报到县里去！”

 

“你可以试试，我亲自带你去也行，看你殴打未成年和我谁更容易进去，你的儿子也打人了，进过少管所可是要留档案的，之后影响升学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狗娃他爹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缓和，好像真的在权衡把李火旺揍一顿和自己儿子升不了学这两者之间的利弊问题，诸葛渊见局势略有缓和便放轻了语气说道：“这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你们做大人的不去化解，反而还跑来激化矛盾，之后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打谁？他之后在学校里和同学发生矛盾你也这么解决？”

 

诸葛渊这番话还真让后面举着农具跟着起哄的村民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又想到自己好像就是来帮忙镇场子的，自己家里的孩子压根就没和李火旺打架，围观的小孩回去和自己的父母说只有狗娃和李火旺打了一架，而且两个人都还受伤了，一个鼻血止不住地流，一个磕破了头皮，其他的屁事没有。

 

可狗娃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这人死要面子的同时死皮赖脸，因为李火旺不仅打了他一顿，还踩着他的脑袋让他给自己道歉，狗娃就从头到尾给李火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应该拉帮结伙地在李火旺家院子的大门上写写画画，不应该在李火旺背后编排他，不应该欺负高志坚那个傻子。

 

李火旺看狗娃态度诚恳就把他给放了，没想到这人还是死性不改，想着自己欺负不了李火旺，就让自己爹来帮自己出口恶气，而他爹又把其他几个小孩的老爹一起叫了过来。

 

“你儿子也来了吧，让他站出来和李火旺相互赔礼道个歉，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弄得跟仇人似的。”

 

但李火旺咬着牙盯着站在最后面的狗娃，他是一点也不敢抬头，他也知道这事本来就是他做得不地道。正好李火旺也不打算就这么完了，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地说道：“我没错，是他先招惹我，要是觉得不服气，想打回来也可以。”

 

李火旺就是不甘心，要让他赔礼道歉绝对不可能，而刚刚被诸葛渊浇下去的火，一下子就被李火旺的这句话重新引燃了。诸葛渊正要说些什么，他就感觉到自己横起来的手臂被人扒开，而狗娃他爹趁诸葛渊和徐年的一时松懈，一把就伸出手抓住了李火旺的领子，李火旺跟个小鸡仔似的被拽了过去，然后一个结实的拳头就抡到了他的脸上。

 

这个拳头可比他和狗娃打架时的拳头硬多了，李火旺被揍得跌坐到地上，脑袋斜斜地偏着，甚至还有点眼冒金星，他这是被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

 

李火旺的耳朵嗡嗡作响，迟钝地抬起头就看到后面那些村民极力地拉扯住狗娃他爹，就连狗娃也哇哇大哭地跑上来拽住他爹的胳膊，差点还被甩飞在地。而诸葛渊冲着狗娃他爹说了些什么，李火旺也听不清楚，看样子应该是很生气，李火旺头一次看到诸葛渊这么激动的表情，还挺稀奇的，不过可惜的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就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泡进水里似的，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离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远很远。

 

回过神来时李火旺已经被徐年搀扶起来了，眼前的大门也关上了，她一脸担心的样子，不停地张着嘴巴，就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火旺甩了甩脑袋。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被打聋了啊，怎么都没反应，还是被打傻了？”

 

“哦，现在能听清了。”

 

徐年重新带李火旺去洗脸，还问他：“你故意把鼻血抹脸上啊？”

 

李火旺嘿嘿笑了一下，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这样看起来比较惨，他不敢找我要医药费。”

 

徐年皱着眉头看着他，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并苦口婆心道：“你担心这些做什么，我和诸葛渊又不是不会帮你摆平，刚才你都看到了，那帮人已经被他劝下来了，你非得犟那一嘴，这不白白挨了一拳头吗。”

 

“他想让我道歉，我不干，该道歉的是狗娃，而且狗娃也道过歉了，只不过他比较无赖，找他爹帮忙撑腰，不然这事就算过去了。”

 

李火旺虽然被揍了一拳，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到底是谁的错他分得清清楚楚，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别人的错，就轮不到诸葛渊替他做主，还让他给人道歉。

 

徐年看李火旺实在倔强，而且他也正在气头上，不肯服软也正常，她只好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院门，诸葛渊还在外面，而且听声音，现在是狗娃他爹正在教训狗娃，因为狗娃的哭声已经穿过院门传了进来。

 

李火旺用毛巾把脸擦干净，他也竖起耳朵仔细听门外的动静，声音最大的是狗娃他爹，他正在教训自己的儿子，然后就是狗娃哭哭啼啼的声音，其次就是诸葛渊跟人理论的声音，他让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先回去，又让狗娃他爹先别急着骂孩子，于是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小，小得只能听见诸葛渊的声音。

 

李火旺估计也没什么自己的事了，就对徐年说：“都五点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去做饭了。”

 

“诶，你的事还没解决呢。”

 

徐年连忙叫住他，李火旺把毛巾淘洗了一遍，重新挂了回去。

 

“我还有什么事？”

 

“万一我们走了他爹又来找你麻烦怎么办，还是先说开了比较好。”

 

“那也没办法吧，顶多把我打进医院，到时候出医药费又不是我。”

 

李火旺从窗台上捡了一个发绳起来，他用手指将头发拢到一起，利落地扎了一个马尾。

 

就在他要往厨房走去的时候，诸葛渊把门推开走了进来，李火旺看到他直直地向自己走来。

 

“小李。”

 

诸葛渊只叫了他的名字，而狗娃他爹带着狗娃站在门外面，他们看起来收敛了不少，特别是狗娃他爹，一脸的横肉此刻变得无比和善，狗娃则被他爹拽着胳膊，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估计是刚哭完。

 

而李火旺以为诸葛渊要拉他出去给人道歉，所以一下就变得十分抗拒，他快步走进厨房坐到灶前的小凳子上，他从身后捡了一堆柴火放进灶膛，又掏出灶洞里的打火机把柴草点燃放进去。里面的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李火旺盯着灶膛发呆，他的眼睛被火映得红红的，里面有火光在晃动，而门外的脚步声近了。

 

诸葛渊走到厨房门口，外面的夕阳照在他的背上，而夕阳又拉出一个很长的影子，他的影子爬到李火旺的脚边，李火旺低头看着诸葛渊的那双脚，他的脚踩着影子的脚。

 

“我不去。”

 

“事情都说开了，跟我出来吧，小李。”

 

“我说了我不道歉。”

 

李火旺折断了手里的一根枯树枝，然后又丢进灶膛里，诸葛渊还是站着不动，他语气平和地说道：“不会让你道歉，走吧。”

 

“啊？”

 

李火旺抬起头看过去，这个背光的角度让他看不清诸葛渊脸上的表情。

 

“真的假的？”

 

“真的，我有骗过你吗？”

 

李火旺盯了一会儿，又把眼睛挪开，喃喃道：“等我先把水舀进去。”

 

于是李火旺站了起来，他走到水缸边上，用瓜瓢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

 

“你要做晚饭了吗？”

 

“嗯……煮点面条吃。”

 

“我和徐年在你家吃也可以吗，马上就要天黑了。”

 

“就是挂面，也没啥好吃的。”

 

“没事，你把水掺上吧，一会儿我来。”

 

李火旺又加了一瓢水进去，然后他就跟着诸葛渊走了出去，虽说是不情不愿但李火旺还是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凶神恶煞了。

 

狗娃他爹看到李火旺擦干净脸后还松了一口气，刚才诸葛渊把事情讲得特别严重，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儿子要去蹲少管所了，还好看到李火旺也不像是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啧，快，赶紧的，磨叽啥呢。”

 

狗娃被他爹抓住肩膀推了一把，他磨蹭到李火旺的跟前低着头含糊说了一句“对不起”，由于他的声音太小了，李火旺压根听不见，就“啊？”了一声。

 

他爹也正烦着呢，要不是诸葛渊那番话他都想扭头走人了，但诸葛渊就笑盈盈地站在一旁，说明这事含糊过去肯定是不行的。他爹就又用脚踹了一下狗娃的小腿，狗娃只好唯唯诺诺地说：“对、对不起小李哥，我不应该合伙人来欺负你，在你家大门上乱写乱画，改明儿我就来给你擦了。”

 

“哦，那你记得擦干净点。”

 

说完，李火旺又转头对诸葛渊说：“没我什么事儿了？”

 

“你先进去吧，我再跟他们谈谈。”

 

李火旺转身就走了，留下狗娃和狗娃他爹继续面对诸葛渊的谆谆教导。

 

徐年看到李火旺一身轻松地走回来还问他：“诸葛渊又给人上课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

 

“他那人就那样，当初他其实想当老师的，不过嘛，事与愿违，就来干基层了。”

 

“这你都知道？”

 

“当然了，我和他是大学同学。”

 

“哦。”

 

“怎么，忽然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

 

“那倒也没有。”

 

“唉，你这小孩儿怎么那么————”

 

徐年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诸葛渊又走回来了，看他的样子事情解决得还不错，他对李火旺说：“要是身体不舒服随时跟我说，曹操的父亲说他会承担医药费的。”

 

“曹操？”

 

李火旺不解道。

 

“就是狗娃。”

 

李火旺在村子里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狗娃的真名，一直听别人狗娃狗娃地叫，他家里人也叫他狗娃，虽然李火旺读过的书不是很多，但曹操是谁还是知道的。

 

“他怎么取这个名字啊。”

 

“可能他父亲叫曹巨高吧。”

 

徐年听到这话后笑得扶住门框，李火旺皱着眉头不明所以，诸葛渊失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诸葛渊还是免不了提起今天的事，李火旺端着面碗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他家里的椅子不多，仅有的两个都给徐年和诸葛渊坐了，他就只能坐在一张小凳子上。

 

这个时候他的情绪也缓和多了，诸葛渊问他事情经过，他也简单地说了一遍，说完诸葛渊和徐年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而李火旺光顾着吃碗里的面条。面条是诸葛渊煮的，他煮出来的面条偏硬，比李火旺平时随便对付的糊糊面条好吃多了，不过李火旺也是为了将就他爷爷，所以一直都吃的是煮得稀烂的面条。

 

过了一会儿，诸葛渊才开口道：“脸还疼吗？需不需要到镇上的卫生所看一下？”

 

李火旺正好也吃完了，他把筷子放下，用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肿起来的那半张脸，刚才徐年已经用湿毛巾给他拂过了，但还是有些疼，吃面的时候李火旺都是用另一边牙齿嚼的。

 

“第二天就好了，问题不大。”

 

李火旺见他们也吃完了就把三个碗收起来端到厨房去，徐年也跟着去厨房帮忙，诸葛渊抬头看了一眼今天下午才打扫出来的屋顶，上面的蜘蛛丝已经打扫干净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换灯泡，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诸葛渊先是把灯关了，又把刚才吃饭的桌子抬到堂屋的中间，他又扶住这张木桌晃了两下，确定能够承受他的重量后诸葛渊才站了上去。同时他也把手机自带的电筒打开，虽然照射出来的光不是很强烈，但这样也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诸葛渊利索地换完灯泡，正好李火旺拿着抹布过来擦饭桌，看到诸葛渊站在桌子上面还愣了一下，诸葛渊连忙从木桌上下来，解释道：“换个灯泡。”

 

李火旺没吭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把桌子上的脚印擦干净后又走了出去，诸葛渊把桌子搬回去后才看到门后的墙角其实靠着一个木梯，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大概明白李火旺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诸葛渊把电灯重新按开，果然比之前明亮了不少，他这才注意到墙上贴着的那些纸张其实都是奖状，只不过年份太久，原本橘色的奖状都变成了灰白色，仔细一看才能看清上面用钢笔写下来的字迹。这些大多都是关于李火旺从幼儿园到小学的奖状，有一两张是初中时期的，上面写着李火旺的姓名、班级，是进步奖，也只有这两张还残存了一些原本的颜色。

 

诸葛渊其实想了一下李火旺为什么中学过后就没拿过类似的奖状，但在产生了这个想法后他又立刻意识到自己能这么去想其实也是一种对李火旺的不尊重与不公平。所以他收回了视线，刚好徐年也走了进来，还问他刚才在看什么呢，诸葛渊赶紧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这个时钟换个电池应该还能走，明天我们再过来吧。”

 

“行，那我们就走了啊小李。”

 

李火旺安静地站在门口，在徐年从厨房出来之前他就在外面站着了，只不过一直没进去。他盯着诸葛渊走过来，后知后觉地说：“哦，你们路上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