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旺】小李 第一章

*扶贫干部诸葛渊/辍学高中生李火旺

*架空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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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把诸葛渊带到牛心村时才八点过几分,他指着公路旁边的一条水泥路对诸葛渊说:“你进去一直走,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再接着走一段路,看到一堵画了八卦图的土墙就找到了,八卦图你知道吧,就是中间有黑白的圈儿。”

 

“嗯,我知道,道家的阴阳八卦图。”

 

“对对对,就那个,你知道就好说了,道不道家我就不知道了。”

 

“好,谢谢你啊,那我就先走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他们家挺邪门儿的,以前是那个老的难搞,现在是那个小的,你注意着点。”

 

同事说完后就骑上自行车走了,诸葛渊看了一眼路边立着的一块木牌,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牛心村”,他的扶贫对象李火旺就住在这里。

 

李火旺所在的家庭今年才被评为贫困户,家里只有他和他爷爷两个人,在李火旺读初中的时候他爷爷丹阳子还没有中风得偏瘫,勉强能够种地收点粮食卖钱,但是第二年丹阳子不知道从哪里信了邪教,地也不种了,撺掇着只有十几岁的李火旺和他一起信邪,爷孙俩连派出所都进过一两次。

 

政府没收了丹阳子的做法工具后,他也没心思种地了,整天躺在床上对着房梁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按李火旺的说法就是,他爷爷在请各路神仙下凡来救他呢。之后爷俩就穷得只能每天吃点红薯稀饭,红薯也是李火旺从别人家的地里偷的,李火旺偷过几次后就被抓了个现行,被偷的那户人家一路告到村支书,村支书又上报给县政府,最后才组织村镇干部给他们家评了一个贫困户的称号。

 

李火旺前年勉强考上了县里的一所普高,他爷爷又有精神方面的残疾证,所以靠政府发的补贴和低保正好能够把学费抵消,他要是想读完高中其实是没问题的,但在李火旺高二暑假的时候丹阳子就得了偏瘫,家里没有其他人,李火旺又不能放着不管,暑假过后也没有返校,一直在家里照顾他爷爷,看样子也没有再回去上学的打算。

 

对于李火旺这种情况,单位给的任务是先考察一下他家里的情况,比如收入、生活条件之类的,再看看他有什么诉求,毕竟家里现有的劳动力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最好的办法是替他在县城里找一份工作。

 

诸葛渊就是李火旺的负责人,今天是他第一次过来,对于李火旺的情况他只在资料上了解过,不过那些资料只记录了个大概,对扶贫工作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诸葛渊的车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两斤的鸡蛋糕,那是诸葛渊昨天傍晚下班后去农贸市场买的,那里有个点心铺,卖一些桃酥、芝麻馅饼、桃片糕之类的吃食。诸葛渊去买的时候还考量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鸡蛋糕最管饱,就直接买了两斤,准备给李火旺还有他爷爷提过去。本来诸葛渊还想买一提纯牛奶的,可是他骑的破自行车实在装不下,就想着下次再买来。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只有诸葛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走错路的缘故,诸葛渊左拐右拐都没找到李火旺的住处,最后只能找路过的村民问路。

 

“你找他们家啊?”

 

村民大哥坐在摩托车上上下打量了诸葛渊两眼,大概是觉得他不管是穿着还是谈吐都不像是坏人,就多说了两句,“他们家里情况比较复杂,特别是那个老头子,一般人都不走那边,你是去干嘛?”

 

“您不用担心,我是单位派来的,专程来了解一下李火旺家里的情况。”

 

“哦哦,你早说嘛,我们村去年才修了公路,你刚才走的是老路,你沿着这条路往里走,看到一个烂房子就是他们家的。”

 

“好,谢谢。”

 

诸葛渊重新骑上自行车,那位大哥看着他骑车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咂嘴叹气道:“又来一个,造孽啊。”

 

牛心村是个老人和留守儿童比较多的村子,青壮年一般都在外打工,要不就是在县城买了房子,过年才会回来一趟。即便如此,现在的牛心村也是新建楼房多,像过去那种瓦房都算少的,诸葛渊就停在一座瓦房前,他一下就看到了黄泥围墙上的阴阳八卦图,在这个黑白阴阳图之上,又被红色的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红漆顺着墙壁流下来,一直淌到墙根,就跟新鲜的猪血被抹到了上面似的。

 

诸葛渊把自行车停到墙根下面,又把车兜里的锁拿出来把后车轮给锁上,然后他才提着鸡蛋糕去敲大门。跟其他人家的铁门不同,李火旺家里的大门还是木板做的,上面被五颜六色的粉笔画得乱七八糟,诸葛渊在等人过来开门的时候仔细地将门板上面的图案、文字看了个清楚。

 

有人用红色的粉笔画了一个小人,但是这个小人被画得很狰狞也很丑陋,头上只有几根头发,他的身上有黄色粉笔画上去的火焰。在这个癞子头小人的旁边是一个更小的火柴人,这个火柴人手里举着火把,仔细看的话,他的表情是在大笑。

 

虽然画的手法很拙劣也很幼稚,但诸葛渊看着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拿着火把的火柴人应该就是李火旺,而大的火柴人应该是李火旺的爷爷。诸葛渊听单位里的同事说牛心村去年起了一场大火,县里的消防队都赶去灭火了,是同村的村民报的火警,还指着坐在田坎上的李火旺说就是他放的火。

 

那个时候刚收完谷子,李火旺烧的是自家的稻田,燃起的大火一路烧到别人的地里,别的农户早已把稻子收完,田里堆着的是晒干的稻草,所以才一点就着。最后引得好几片庄稼地都烧了起来,但要说损失最惨重的,还是李火旺家里那几分没有收的稻田。

 

有人说李火旺那个时候是想学他爷爷自焚,有人说他就是单纯看其他人不顺眼,所以才烧了人家的地,没想到把自己家的也烧了。最后谅在他年纪小就没有太计较这件事,村里的书记还组织村里的人给他们家捐粮食,捐的人不情不愿,李火旺也没说个谢谢,但是从那以后李火旺就在他们村子里出名了。

 

诸葛渊猜这门板上的画应该就是同村的小孩画的,门板上还写了一些歪歪扭扭的大字,不过很明显被擦过,所以诸葛渊看得并不太清楚,他依稀辨认出几个字眼,但都是一些不好的脏话。看新旧程度的话,上面那副图应该是最近才画上去的。

 

就在诸葛渊准备再敲一敲门的时候,他看到门缝里有一只眼睛正在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个人就是李火旺。

 

“你敲门干什么?”

 

“你就是李火旺吧,之前你们村的村支书应该和你讲过之后会有人到你家来探访,了解一下情况,我就是那个人,我叫诸葛渊。”

 

“没说过,不认识。”

 

李火旺把眼睛挪开,诸葛渊又赶紧叫住他:“小李,我带了些吃的过来,你先把门打开,我和你边吃边聊可以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诸葛渊也凑到门缝前看着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的李火旺,后者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又转过身走过来,他把自己的眼睛重新凑到门缝后面,诸葛渊被他的举动吓得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什么吃的,给我看看。”

 

诸葛渊把手里提着的鸡蛋糕举起来晃了晃,李火旺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大门给打开了。

 

大门只开了半扇,一个瘦巴巴的青年站在诸葛渊的面前,他算了算李火旺的年纪,今年好像就十八岁了,换作同龄人,这个时候还在准备高考,但李火旺一直在家里待着,基本不怎么出门,连头发都长到肩膀上来了。李火旺可能也觉得头发长了麻烦,所以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可以把刘海梳起来的发箍,那个发箍一看就有些年头,而且是女款,应该是他妈妈的。

 

“小李,你爷爷呢?”

 

诸葛渊走到屋檐下问道,李火旺用脚把一个小板凳勾到诸葛渊的面前,他自己又拖出一个凳子坐下,诸葛渊问他的那个问题,他也只是朝里屋抬了抬下巴,意思就是人还在里面睡觉,让诸葛渊小点声。

 

诸葛渊还真就把声音放低了,他把装鸡蛋糕的袋子递过去,并说道:“你先吃,不着急。”

 

李火旺抬起头看了诸葛渊一眼,诸葛渊点点头,他就从里面拿了两个鸡蛋糕出来,先是咬了一小口,诸葛渊看他的表情应该是觉得好吃,所以李火旺又咬了一大口,一个拳头大的鸡蛋糕被他三口就吃完了。

 

诸葛渊在李火旺吃东西的时候没有问话,而是攥着车锁钥匙四处打量着,李火旺抬给他的板凳太小太矮,他都怕自己坐下去这个小板凳会被他压垮,所以只能局促地把手放在膝盖上面。

 

突然,诸葛渊就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他一看,原来是李火旺吃噎着了,正在拼命用拳头砸自己的胸口。诸葛渊立马站起来给他找水,他看到堂屋里面有一个温水壶,提起来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水。

 

这时李火旺指了指厨房,那里面有个水缸,诸葛渊又快步走进去用碗柜里的缺口瓷碗舀了一碗水起来,他还想着给李火旺端过去,但李火旺已经走到厨房,他接过碗就仰头喝起来,把一碗水都喝干后才缓了一口气。

 

李火旺用手背抹了抹嘴,他自己又把碗放回去,诸葛渊跟在他的后面,看他的侧脸就知道李火旺自己也觉得刚才丢人,不过诸葛渊没在意这个,就对他说:“你喜欢喝纯牛奶吗?我明天给你提一箱过来。”

 

李火旺想了想牛奶是什么味儿,他只记得丹阳子在他小时候买过一箱,还是过年的时候,那种牛奶喝起来又酸又甜,盒子上面写着是苹果味的。

 

“我没钱给你。”

 

李火旺自然是想喝的,但他还是要脸,所以不敢直说。

 

“不用给钱,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还有你爷爷。”

 

“他快死了,没什么好看的。”

 

李火旺的话让诸葛渊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李火旺和他爷爷的关系会很好,不然也不会辍学都要回家照顾他。

 

“你爷爷病得很严重?”

 

“拉屎拉尿都要我照顾,不然就直接拉床上,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其实按照你爷爷这个情况是可以申请额外补贴的,政府也会给你们相应的帮助,你爷爷有医院开具的证明材料吗?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下。”

 

“有也找不到了,让他慢慢等死吧,反正也活不久了。”

 

诸葛渊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帮扶工作了,但还是头一次觉得如此难以开展,也许让他直接面对李火旺的爷爷,都比向李火旺本人了解情况轻松一些。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你爷爷吗?”

 

李火旺没说话,诸葛渊就等他吃完手里的鸡蛋糕,在李火旺噎了一次以后他吃得就要慢一些了,虽然还是吃得脸上手上都是蛋糕渣。李火旺把手里的碎屑拍进塑料袋子里,又提着塑料袋往里屋走,诸葛渊也跟着他往里走。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诸葛渊就闻到一股浓重的尿骚味,李火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适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这股臭味,还是因为让一个外人见到了他家的丑态。

 

在走进李火旺爷爷睡的那间屋子后,尿骚味变得更加浓烈,还混杂着一股古怪的臭味,诸葛渊当时无法形容那股特殊的气味,后面才明白那是将死之人才会发出来的“死味”。

 

李火旺把装着鸡蛋糕的塑料袋挂床架子背面的挂钩上,挂钩上还挂着一些别的东西,看起来都稀奇古怪,好像是符纸、道铃之类的,以及一些鸟类的头骨。诸葛渊想到李火旺的爷爷之前信的那些邪教,又觉得这些东西能挂在房间里也不算奇怪了。而且这个床是木质的,款式很老,看上面的污垢和包浆也知道用了很多年,现在农村还保留着这种架子床的家庭可不多。

 

丹阳子躺在床上,他的脸部僵硬着,既说不了话,又没办法做出表情,看到李火旺带着不认识的诸葛渊进来后还张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啊声。李火旺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看了一眼,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你先出去,我把这里打扫一下。”

 

李火旺站到床边对站在床头后面的诸葛渊说道,可诸葛渊非但没有走还问道:“我帮你把床单换下来吧。”

 

说完这句话后,李火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也没抬头看,就说:“随你,他又拉床上了,你别嫌脏。”

 

诸葛渊看着李火旺撸起袖子把半身不遂的丹阳子抱到对面的钢丝床上,那张床上铺着的是草席,似乎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李火旺在旁边熟练地给丹阳子换裤子,又拧了一张毛巾进来给他擦拭下半身,诸葛渊把床单和被套拆下来后李火旺都已经打理干净了。

 

“衣柜里有干净的被套和床单。”

 

诸葛渊转头去看立在墙角的衣柜,他被李火旺挤开,后者把拆下来的床单被套团到一起,然后就抱了出去。房间里有一扇脏兮兮的窗户,诸葛渊透过玻璃看到李火旺把床单被套扔到地上,从蓄水池里捞出一根水管,把开关拧开就扔到了地上,让流出来的水慢慢把床单打湿。

 

诸葛渊走到衣柜前还看到上面卡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彩照,角落的时间显示那应该是二十年前的照片,照片里站着一男一女,不过两个人的脸都被抠了下来。

 

李火旺又走进来,看到诸葛渊刚把床单铺好就开始自己动手套被子,李火旺塞好两个角后就递给诸葛渊。

 

“你抓着。”

 

诸葛渊就抓着,李火旺又把另外两个被角塞好,但是这个被套的拉链坏了,李火旺只能将拉链拉到中间卡住。

 

“抖一下。”

 

李火旺和诸葛渊各自抓住面前的两个被角抖起来,把里面的棉絮抖平整后才放回床上。李火旺把被子掀开,转身又把丹阳子抱到床上躺好,做完这一切后他累得满头是汗,诸葛渊心想其实自己也没帮上什么忙,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火旺又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又端了一碗凉水进来。

 

诸葛渊就看着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鸡蛋糕泡到碗里,用勺子碾碎湿掉的蛋糕,直到变成一碗蛋糕糊糊。

 

“这老东西牙都没了,下巴也动不了,只能吃流食。”

 

诸葛渊心想,李火旺还知道“流食”,看来和他爷爷一起去过医院。

 

李火旺喂了一半糊糊丹阳子就把嘴巴闭上不吃了,李火旺瘪了一下嘴角,把碗放到一边,扯下床架子上挂着的毛巾给他擦嘴,

 

李火旺从房间里走出来,抓了一把洗衣粉重新洗了个手,诸葛渊一直跟着他走来走去,李火旺转身,他却没来得及转身,两个人就面对面看着。李火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基本上都甩在了诸葛渊的衬衣上。

 

“你还有事?”

 

诸葛渊想了一下,他确实还有话说。

 

“小李,你爷爷最近一次去医院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前年吧。”

 

“明天我带你爷爷去一趟医院。”

 

“啊?”

 

李火旺用“有病”的眼神抬头盯着诸葛渊,诸葛渊继续说道:“你爷爷需要重新办一张残疾证,我去借一辆三轮车,你也一起来。”

 

“要去你自己去,我懒得去。”

 

李火旺把抬出来的凳子又用脚勾回去,他要赶客了。

 

“我一个人比较不方便,希望你能协助一下我。”

 

诸葛渊耐心地跟在李火旺的后面。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李火旺特别不耐烦地回头,诸葛渊又站得笔直,语气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想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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