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限不循环-余量看置顶

算是【茶山脚下】的前篇吧

  在福建雨村里的日子，白天是吴邪活了三十多年以来觉得最舒坦的时候，但夜晚，又是让他觉得最辗转反侧的时候。

 

  他隐隐觉得事情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定，只要一闭上眼睛，回忆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闭上眼后的黑暗比他睁开眼所见的黑暗更加可怕。这时候他就会转过身去看躺在旁边的张起灵，那人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吴邪更希望张起灵是真睡着了，如果张起灵这时候睁开眼睛来问他为什么睡不着，吴邪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问，

 

  你是不是真的不走了？

 

  或许张起灵是假装睡着了，但这也好，他给吴邪留了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吴邪随便想什么，这个空间又不是完全封闭着的，吴邪大可以来找他说话，把那些疑虑也好担心也好统统说出来。但是，吴邪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不能扰了张起灵的清净，于是这个空间就越来越狭窄，渐渐地快要把吴邪裹住了，让他不敢闭眼甚至不敢喘气。

 

  吴邪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仿佛被人揪着头发按进水里又给拎出水面，脑袋胀痛，眼睛干涩。夜间的一声鸟叫都能把他从即将入睡的状态惊醒，张起灵不是没发现，为此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个动静都不能发出，如此小心翼翼，吴邪想看不出来都难，于是他便托人到城里去买了眼罩和耳塞，好让自己好受，也让张起灵好受些。

 

  吴邪本以为自己把所有感官都封闭住了，自己能睡个好觉了，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夜晚，他在眼罩的覆盖下睁开了眼睛，入目依旧是黑暗，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就连张起灵那浅浅的呼吸声也没了，他便更慌了。吴邪动了动手指，找回了触觉，然后往身旁慢慢移动，往身旁的热源探去，终于抓住了张起灵的手。

 

  还好，有人；还好，是热的。

 

  吴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但这一觉没能睡多久，吴邪就再一次清醒了。

 

  他梦到了什么了呢？应该说是在梦里看到了过去的场景。梦里看的不真切，醒来后又忘掉了许多。但是他知道，他身边的人，在这几年中，是越来越少了。

 

  这么一想，连带着那么点儿试图再睡一会儿的心情都没了。吴邪就翻身下了床，扯掉眼罩和耳塞，走到了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

 

  夜风清凉，可吴邪只觉得吹得他脑袋疼，他有点怀念自己高中那会儿洗完澡倒头就睡的时候了，什么感冒什么失眠，都与他是绝缘的。长叹一口气，接着倒回了椅背上，然后发现张起灵就站在他身后。这么一吓，吴邪脸都白了。

 

  “你怎么起来了？”

 

  吴邪缓了会儿，继续躺在椅背上说。

 

  “来看看你。”

 

  吴邪对着这句话感慨了一会儿，以前都是他瞎操心张起灵，现在张起灵反而会担心他了。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睡不着，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吴邪说的可是老实话，的确是日子太舒坦了，浑身精力没地儿使，于是脑子就活跃起来了。张起灵听后也没说什么，吴邪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矫情了些，过去总念叨着要过清闲的日子，还要让张起灵跟着他一块儿过这样的日子，可这样的日子真正过上了，他却是最先不舒服的。

 

  可我也是真厌恶以前的日子，吴邪心想。那些人与人的算计，利益与利益间的纠缠，他是真的不想再碰了。

 

  

  天亮些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吴邪的手机上，吴邪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还是接了。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说是找张起灵的，吴邪一下就警惕起来，心里也泛起了不安。

 

  张起灵拿着电话也没有说几句话，就嗯嗯嗯地回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表情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多大起伏。

 

  “出什么事了？”

 

  吴邪问。

 

  “我得去趟西藏。”

 

  吴邪一下愣住了，这是真的要走了？

 

  “很快回来。”

 

  像是看到了吴邪的眼神，张起灵立刻补了一句。

 

  吴邪其实想跟着张起灵一块去的，但对方显然没有带上自己的打算于是就作罢了。张起灵果然走的很快，当天下午就出发了，还是吴邪亲自把他送到了机场，亲自看着他走进了登机口。

 

  那一刻，吴邪内心其实无比平静。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目送张起灵离开，像个普通人一样。

 

  回到乡下后，吴邪坐在椅子上出了好一会儿神，他一点也不慌了，既然张起灵答应他了，那么他怎么着都应该把心放回肚子里。又是几声鸟叫，是对面山上传来的，吴邪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到对面山上去，是一片绿山，又想到自己背后也有座这样的山，也没什么高大的树木，拿来种茶应该挺好的。

 

  忽然，吴邪勾起嘴角笑了，然后开始在脑中打着他有段时间没用过的小算盘。

 

  果然，张起灵很快就回来了，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也还是什么样，只是下巴多了一层胡茬。可院里多了几个人，有一个张起灵见过，是这个村的村长。

 

  “回来啦？”

 

  吴邪只是看了一眼张起灵，就像张起灵才从村头散步回来似的。

 

  “嗯。”

 

  然后张起灵就绕开那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把行李提进了屋子，洗了把脸后才出来，发现人已经走了。

 

  “这是什么？”

 

  张起灵发现吴邪正在整理几张纸，上面还有几个红指印。

 

  “哦，刚买了几座山，就咱后面这座和对面那座，我打算种点茶叶。”

 

  张起灵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吴邪乐意这么做他也跟着看了几眼合同，又看了看对面和身后的山，不过吴邪说的没错，挺适合种茶叶的。

 

  “挺好的。”

 

  张起灵说完就和吴邪一起进了堂屋，吴邪拉着他一起讨论该种哪些茶，其实差不多都是吴邪在讲，张起灵只是在一边听着不怎么说话，但吴邪还是说得起劲，就好像他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